“忙啥呢,來我店里坐會兒!”接起電話,是熟悉而親切的聲音。
“哦,最近心情不好,哪里也不想去?!蔽夷瑨炝穗娫挘魂囷L(fēng)過,卷起一堆落葉,我裹緊了身上的大衣。今年秋天,又在一場場冷風(fēng)的鞭撻下走遠(yuǎn)了。
“心情不好?你缺少一杯治愈系的茶!快來!”手機(jī)又響了,接起來,還是她的聲音,急促,果斷,清脆,不容置疑,好像小炮彈一樣落在我耳朵里。
這個女人啊,絮絮叨叨,精力四射,好像永遠(yuǎn)不知道眼淚。看看時間還早,我攔下一輛出租車,前往她的方向――易明軒茶館。
還未踏過門檻,就聞到了幽幽的茶香,她笑瞇瞇的坐在那里,為我泡一杯暖暖的烏龍茶――關(guān)于秋天的離愁別緒,關(guān)于人生的蕭索悲涼,都消融在一杯茶里了。,
“這次的茶旅怎么樣?”我知道她最近跑去鼓浪嶼學(xué)習(xí)茶藝,在海上孤島泡茶喝茶,一定是別樣的體驗吧。
“嗯,把傳統(tǒng)之美融合在當(dāng)下普通的生活細(xì)節(jié)中,我就是我學(xué)到的。來,喝茶。”烏龍茶湯色透亮,一口下去,宛如喝了一杯暖暖的夕陽。
“味兒還好吧?”她眨眨大眼睛,笑得很陽光。
記不得是什么時候認(rèn)識了易霞,但我肯定,是一場讀書會。2014年開始,4年的時間,陸陸續(xù)續(xù),在康巴什讀書會的活動上,認(rèn)識了很多有趣之人,易霞就是其中的一個。是什么時候開始走進(jìn)了彼此呢?大概是那個煙花渲染整個康巴什的元宵之夜吧,我從柬埔寨回來,她突然給我發(fā)信息,說要來接我。
“不用了,我打車回去。”不熟,不好意思打攪,我極力的推脫,我是那種十分害怕欠人情的人,但她也有自己的堅持:“必須接,我要第一時間拿到我的錢,免得被別人拿走?!蔽抑缓猛饬耍瑒e誤會,我們之間不是債務(wù)問題。當(dāng)時我在越南和柬埔寨,覺得人家的錢花花綠綠很好看,就發(fā)了朋友圈,回來的時候給朋友們帶點,易霞第一時間預(yù)定了,說要給孩子當(dāng)壓歲錢。但我知道,她是誠心來接我的――團(tuán)圓的日子,一個人下飛機(jī)打車回家,畢竟帶著那么一點點凄涼。在熱情的她看來,這是不能發(fā)生的,所以號召著老公,帶著娃娃,穿越?jīng)坝康挠^看焰火的人群,來接我。其實她不知道,我早就習(xí)慣了一個,從一個地方去往另一個地方,獨自拖著行李箱走在異國的街頭,我習(xí)慣了獨來獨往,甚至有點害怕這種狀態(tài)被打擾。就像今天,心情不好的我,寧肯獨自在飄滿落葉的街頭散步,也不愿意同任何人聯(lián)系。
但她以一個我不容置疑的理由來接我了,她的老公熱情的為我提行李,孩子好奇的同我打招呼,她呢,拉著我的手問東問西――啊,我們還沒有熟悉到這一步好嗎?活得異常隨性的她哪里管這些呢。這一趟莫名其妙的接機(jī),打開了我們的友誼之門。
之后她開始從事茶藝工作,再之后,她自己開了茶館。我組織讀書會,她總是會帶著全套的家伙來給我們泡茶,她帶來的茶具是薄薄的象牙白瓷器,溫潤如玉。她輕抬手臂泡茶,安安靜靜的聽大家分享。真是奇怪,其他時間,易霞的嘴巴怎么都合不住,簡直可以說口若懸河了。但只要坐下來泡茶,好像有仙女附體一樣,即刻變成一個沉著穩(wěn)重的茶藝師。輪到她了,就微微一笑:“來,茶要趁熱喝?!蔽铱吹剿@副“寵辱不驚,閑看庭前花開花落”的樣子,真的是太震驚了。
后來,她開了茶館,組織雅集,去北京、武夷山、廈門等地學(xué)習(xí),邀請老師過來講課,自己拿個小本本記錄,我才知道,她是認(rèn)真的。有一種人,干什么都隨意瀟灑,平時鬧鬧哄哄,一旦認(rèn)準(zhǔn)某一件事,就立刻變得特別沉靜。 好像那一片茶葉,長在枝頭時熱熱鬧鬧,沉淀下來,遇到滾燙,才能散發(fā)幽香。
每次她說要出去學(xué)習(xí),我總想跟著她走一趟茶旅,在濃綠幽寂的茶山上摘一簍茶,在濃濃的茶樹下喝一杯軟新的春茶。我看到她帶著帽子,在凝碧的山上采茶,不由得羨慕了。之前出門玩耍,雖不懂茶,倒也去過一些茶山,但只不過看了些景而已,并不能體悟茶之神奇。甚至連喝茶都馬馬虎虎。尤記得大學(xué)時隨同學(xué)回鄉(xiāng)小住,記得那座山叫做大悟山,她家就在山上種了很多茶樹,茶樹并不很密,一大朵一大朵,宛如沉甸甸的綠花,掛得滿山都是。我們自然日日喝茶,可惜那時候我尚年輕,覺得可樂更好一些。再后來,愛泡咖啡館,大約覺得時髦,讀安妮寶貝,總覺得在咖啡館點一杯咖啡,然后伴著咖啡的香味寫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才更像是女作家應(yīng)該有的文藝行為。
直到遇到她。所以,一個人和茶,也是講究緣分的。而她,大約就是那個牽線人吧。有事沒事,總要打電話讓我去喝茶。
我總是突然接到她的電話,“在哪?干啥呢?一起吃飯吧!”“在哪里,干啥呢,給你送點好吃的。”“來店里喝茶!”每次我都會說“哎呀,現(xiàn)在顧不上……”“我現(xiàn)在不餓!”“剛剛吃過了……”我的原則是能不接觸人就不接觸。
每次,她都能成功的把我搞定,帶我吃餃子,給我泡茶,給我送蛋糕……我們兩沒什么緣分,全憑她一個人死撐。經(jīng)常聽人們說,每一份愛情,都有一個主動。其實每一份友誼,也是這樣吧。我是一個慢熱型的,帶著一點看不出的社恐:可能今天和你熱切的聊天,明天見了你都會尷尬的躲開假裝沒看見。可能自己啃面包,朋友叫吃飯都會撒謊說“吃過了”。可能電話響了就是不接,一會微信告訴你“剛才沒有聽到,啥事微信里說吧?!?/p>
我這樣的人,哪里交的到朋友呢。還好,就能交到易霞這樣的。她把你當(dāng)朋友就是這么坦蕩、直接。有事打電話,沒事,還是打電話。我真是羨慕她這樣的人,因為自己活得不夠開闊,想同誰做朋友也瞻前顧后。記得大學(xué)的時候,我們上語文課經(jīng)常有一個叫做周君蘭的姑娘和我一起被語文老師表揚(yáng),我們兩個的作文經(jīng)常是班里的范文,她同我一樣喜歡讀書寫作,我們不算熟,我曾多次想約她出來,吃個飯,聊聊天,可惜我不敢。我怕人家不喜歡我,我又覺得自己配不上同那么優(yōu)秀的人做朋友,始終錯過了這段友誼。
這樣的小心思,在易霞身上不會發(fā)生的。她想同誰做朋友,誰就是她朋友了,頗有點江湖人的俠氣,所以一開始她在我微信里的備注名是“易俠”。她總是開玩笑,她和她老公是最好的“哥們”,意氣相投。她想同我做朋友,然后,我們就是朋友了。就是這么簡單。直到現(xiàn)在,我依然學(xué)不會有話直說,小心思九轉(zhuǎn)十八彎,我很討厭自己的這種性格,大概這也是我喜歡她的原因之一吧。
喜歡她的另一個原因,是她對茶的專注。在鄂爾多斯,我們形容一個人磊落,用“酒風(fēng)浩蕩”,那么現(xiàn)在我想用“茶風(fēng)浩蕩”來形容她。她說話快如連珠,辦事雷厲風(fēng)行,待人坦蕩真誠,但“靜”這個詞,和她是不沾邊的。而茶藝一般都是靜的。她是怎么做到的呢,坐下來,拿起茶具,立刻變成了另一個人:沉著、穩(wěn)重,如風(fēng)如火一般的女子,即刻被一杯茶浸透了,變成了一個如水如月的女人。
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認(rèn)真觀察過泡茶, 每次我看到沸水和茶葉的相遇,都覺得像是一場久別重逢。
有一段時間她專門去北京找王瓊老師學(xué)習(xí)茶藝。我對茶道并不懂,在她的推薦下也讀了王瓊老師的書 《如何泡好一壺中國茶》 ,內(nèi)容靜雅清淡,教會獨自一步步慢慢通過一杯茶和自己相遇,頗合我的心意。王瓊老師素有“中國茶藝第一人王瓊”。王瓊老師說:一切因生命存在的關(guān)系,都會通過一杯茶獲得平衡。
我不懂茶,但這個如風(fēng)如火一般的女孩,遇到一杯茶,立刻沉靜下來,似乎獲得了一種我看不懂的平衡。只有屢屢茶香,默默訴說著答案。
從一片茶葉的嫩綠到一杯茶水的透亮,經(jīng)歷恰似人生。讀過一部以茶為背景的小說《南方有嘉木》,記得里面一句話:茶,水里火里去得,熱里冷里經(jīng)得。這部小說也獲得了第五屆茅盾文學(xué)獎,這本書詳細(xì)描寫了茶人生活,介紹了各種茶的故事,雋永而浪漫,也是我認(rèn)識茶的一扇門。
“來,燃一支香,聽一首曲,喝一杯茶。這一次,咱們喝巖茶?!彼c燃了沉香,伴著絲絲我們一邊聽《流水》,一邊品茶。
此刻,萬物是靜的。一碗茶,一片茶葉,讓我想起飄渺的霧氣,想起幽深的峽谷,想起在清晨和傍晚水汽氤氳的茶山。
我們誰都不說話,就是最好的表達(dá)與溝通。這個世界太喧嘩,缺少專注與沉淀。所以喜歡她默默專注一杯茶的樣子,細(xì)致入微的生活著。
古人說,品茶,是品水,品器,品境,品心,也品人。如果有空,歡迎來易明軒茶室,一起品茶,聽易霞講一講,一杯茶的故事。